月华

冶·2

• 帝国paro

• 腐向 春始&海隼

2. 【睦月始】

 

         这不可能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他望向面前眼圈深邃，精神状态十分不济的同僚，再低下头来，死死盯住手上的考卷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——这，不可能。

         始自诩务实，脚踏实地，现如今竟也怀疑起了眼前的一切。是的，没错，那个……就那个，看上去好几晚都没睡好的黑框眼镜，在人类史的测试上拿到了比自己要高的分数。诚然，仅是1分的差距，可在始看来，哪怕是0.1分，也是象征着这部分知识的掌握度有着鸿沟那样的距离。

         棋差一招。明明考前时候，他认认真真地坐下来复习了五分钟，却已是惨败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他与春的距离不远不近，就一对桌椅的差距。那眼镜咧开了嘴角，试图给予自己一个反败为胜的微笑，该有耀武扬威的效果才是。结果，佐上那黑色素沉积的眼圈儿，给这个笑带上了些阴兮兮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胜者为王，败者为寇。他睦月始自有记忆以来，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。

         或许这的确是太过稀罕的事情，班上的人都簇拥到春身边去了，恭贺之词不绝于耳。他再度将视线撤回手上的卷子，那1分失在帝国皇室行政相关的辨析题，他答得太过锋芒毕露，创设的条件过于苛刻，在帝国主义的笼罩下又失了些褒美的言语。尽管就题而论太过完美，可扣分点恰恰就是因此。

         始无可奈何，追悔莫及，只能叹了口气。这题还正好与那名不见经传的皇储有点关系，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高个儿又有些单薄的男人。弥生春是在这次考试扳回一局，可那又如何呢？他没有见过那个男人，他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——他大概一直都渴望超过自己，也是因为……他什么都不知道吧。

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今天似乎是弥生春的幸运日，军部给他下发了适格者资质合格书。这意味着他几年的士官见习没有白费，在毕业以后他便能正式成为第一舰队的一员……也就是未来自己的部下。

         始碰了碰肩上小巧的玄武，名叫小黑的心兽缩小了难以想象的量级有余，才得以屈居于自己肩上。另一方面，正因为它是玄武，位列四神兽之首，拥有驾驭它资格的自己早在入学前便拿到了适格者资质，毫无悬念地被内定成了未来第一舰队的司令官——说是内定，也已成了谁人都能察觉出来的事实。始对此只觉理所应当，正因如此，他才要时刻保持自己的优秀。那人类史的测试不过小事一桩，他必须得承认这样的小事足以引起他的高度警惕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他坐在远处，索性逗弄起肩上的玄武，身后传来丝丝玉兰花的清香，为这个燥热的夏天带来一丝慰藉。弥生春，他看上去很高兴。从此能成为军人，驾驶战舰翱翔天际，与未知的敌人战斗，随时随地可能丢掉性命，一切变得与常人不同……这些让他高兴。也许春是个冒险主义者，那可不妙，始自觉每步都要走得稳妥，如若队伍里有个跃跃欲试的激进份子，这会让他难办……不，也有可能春不是这样的人，也有可能春是个糊涂的家伙，根本没想过这么多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——只有一点始可以确认，就是他根本不了解春。这个向自己发起决斗的眼镜，自己可谓对他是一点了解也无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不止是春，就连士官学校的其他人，始也未曾试图了解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始跟别人有了过多的羁绊……这可就麻烦了，私心……？没有啦，我才不会小气吝啬到这个地步。司令官，也就是战场上的决策者，一举一动都要干净利落才行……这是我的观点。有任何能绊住脚跟的东西，或是什么藕断丝连，还是什么爱什么憎，都不应该存在，要让其消失个干干净净才是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有人曾经对他这么说过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——曾经有人与他如此明确过。

         始没有赞同，更没有反对。那时候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能力去做这些反应，听到的所有话语，都变成了记录、命令、甚至设定，一字不差地刻入他的脑海。始不知道这些是否会影响他的思维与决策，但这毫无疑问是对方的目的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——难不成将自己变得如此孤僻，形影单只，也是那家伙的想法吗？

         “呜哇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始闻声扭头，身后一个粉毛的士官面朝下，摔倒在地。不得不承认，姿势略蠢。一只幼犬型心兽绕着他跑，用力吠叫着。

         始没有动作，他动了点想去搀扶的心，却又疑惑这人在自己后面是要做些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 粉毛麻利地坐了起来，鼻尖蹭出了点血。他傻笑了下，接着看到面前人，表情瞬间凝固，心兽也停了叫声。

         这粉毛始还是有点印象的，是个后辈。资质倒是有些平庸，是需要“手机”来维持与反叛者，也就是心兽之间的联系。如果没记错……是叫……恋？

         这粉毛蹦了起来，朝自己郑重地行了个军礼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——长官好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我不是你的长官，我与你军阶相同，”始只觉莫名其妙，随即他瞄到粉毛胸前的标牌，这是他们的士官证明，“如月下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啊啊……唔，是吗……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恋陷入了混乱。这下也让始不知如何是好，自己就这么吓人？面前这粉毛可是一句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正盘算着是否要找个台阶给他下，粉毛却开始了下一步动作……他又行了个标准的军礼，

         “因为将来会是长官，所以也是长官！”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，“——长长长长长官好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“噗。”小黑顺着他的胳膊溜达下来，始自己禁不住笑出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不用这么刻板，如月下士。”尽管熟络的事情另说，但始也的确不喜欢诸多条条框框、单有仪式感的东西，“我只是获得了玄武的认可，除去这个，我睦月始不过是一个普通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普通人？！睦月前辈你怎么会是普通人呢！”粉毛的眼睛瞪得圆圆的，“您在我们眼中可是超人啊，就是……就是就是……唔，各方面都很完美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始不知作何回应，自己似乎还没跟这么精力满满的家伙交流过，“到战斗模拟课的时间了。”这变成他唯一能应对的话语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哦、哦！好的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所谓战斗模拟，就是与心兽进入模拟舱，戴上模拟目镜进行的虚拟战斗。其模拟舱能最大限度地还原驾驶战舰时会遇到的颠簸、失重甚至是坠机情况，可谓是实战之前的最佳模拟。

         应该是不久前与恋的对话，让始对“交流”这种事情产生了一丝兴趣。他望向春，那眼镜打开了模拟舱，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视线，或许是因为默认自己不会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。始深吸一口气，让自己的语气维持在比较冷漠的程度，

         “恭喜你，弥生下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——说出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春猛地抬头，与他对视，两人之间陷入死寂，这天然卷眼镜一脸惊愕。

         始不讨厌春，硬要说的话就是没什么感觉。可春很努力，甚至比自己还要更胜一筹，这点始不讨厌，甚至还有些欣赏。然而，实战的话，春还并不够格当自己的对手，所以竞争方面，始姑且对他持观望态度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什么？”他皱了皱眉，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恭喜你拿到适格者资格。”始说道，不愧是自己，居然能够如此冷静地吐出官腔，“在不远的将来，我们便是同僚了，希望我们能带给第一舰队良性的发展，为拯救人类做出努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春还是一脸呆滞，就像刚看到自己的恋一样，不过春马上回过神来。青绿色又通透的眼瞳看不出其思想，“谢谢，睦月下士。那就借您吉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当始正准备钻进模拟舱的时候，旁边那眼镜又跟了句，“要是不介意的话，睦月下士愿意与我切磋一场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始应答，随即戴上了目镜，眼中瞬间呈现出宽广星辰，世界了然眼中——而他，驾驶着传说中的最强王牌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他摸到了操纵柄，心里很是兴奋，被人搭话与主动交流对他而言都是珍贵的经历，就连千篇一律的战斗模拟此时都让他充满了干劲……说到底，自己还是富有好奇心的……啊啊，这又是新的认知。

         尽管始发自内心地恭喜春拿到适格者资格，但更早之前的某件事情还是让他无比介怀。于是他干劲满满，火力全开地在模拟战斗中把春的战舰轰作宇宙中的一撮尘埃。